“学习汉语让我获益良多”——访日本知名汉学家内田庆市教授

近日，日本知名汉学家内田庆市前来福建师范大学参加“丝银之路新探：明清以来全球化视野下福建与菲律宾的交流”学术工作坊活动。

内田庆市教授曾任日本关西大学东西学术研究所所长、关西大学图书馆馆长，主要研究近代东西语言文化交涉史。他把自己收集的3万多册有关东西语言文化交涉史方面的著作、辞典等都捐赠给关西大学。内田庆市从事汉语研究和教学40余年，与中国许多高校建立了密切联系。在这位汉学家眼中，汉语研究有何乐趣？如何更好地推广汉语？记者对内田庆市教授进行了专访。

记者：请问是什么原因让您决定研究汉语的？

内田庆市：我大学本科的专业是日本语，第二外语学的是汉语。在校期间，我阅读了鲁迅等名家的作品并被深深吸引。于是，我开始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对待汉语，学习汉语让我获益良多。考上研究生之后，我的专业就转为汉语语法研究。

1987—1988年，我到复旦大学做访问学者。与复旦大学从事历史地理学研究的周振鹤先生成为好朋友。在他的影响下，我开始思考在历史、文化以及中西方交流的背景下进行汉语研究，我的研究方向也转为东西语言文化交涉史研究。

记者：您可以举例说明您现在的研究方向吗？

内田庆市：简单来说，我的研究就是从周边看中心。中国第一部用现代语言学理论来研究中国语法的著作是1898年问世的《马氏文通》。而西方早在16世纪就开始研究汉语，有自己的理论系统来阐释汉语的具体特点、总结汉语的语法现象。

另外，一些在中国人看来理所当然的汉语现象，在西方人看来都是值得研究的方向。比如量词的使用。英语里基本只用“a”来表述，但是中国人会说一本书、一把椅子、一张桌子等等，他们觉得很特别，于是开始研究汉语里的量词用法。所以，语言学研究不能只从语言内部研究语言本身，我们应该从外部世界寻找参照物，以外围视角来补充现有研究。同时，我们还应该拥有跨学科的研究视野，把汉语的研究放在历史学、社会学等其他范畴，这些都是用外围视角去补充我们的既有研究。这样的研究视野对一个学者来说非常重要。

记者：在中西方文化的交流中，中西方语言是否在互相影响和融合？

内田庆市：是的。我举个最具代表性的例子，“好久不见”的英文是“Long time no see”，这是对汉语语言的直译，并不符合英语表述规范。1843年，上海开埠后，中外贸易往来密切，大部分中外商人都在上海洋泾浜这个地方进行交易。当时中国的商人并不懂英语语法，很多对话是按照汉语逻辑直接转化为英语表达，但是并不影响双方的理解，并就此沿用了下来。这就是我们后来说的洋泾浜英语。

这样有趣的例子还有很多。比如意大利人经常在喝酒干杯或是表达客气的时候，会说“Chin、Chin”，其实就是从汉语的“请、请”来的。他们读不出“Qing”中的“Q”这个音，所以就成了“Chin”。

记者：福建与日本的交流也可以从语言交流方面窥探一二吗？

内田庆市：当然，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琉球官话。琉球人所学习的官话在语音上受到了闽语，尤其是福州话的影响。这是为什么呢？在明朝的时候，中国与琉球建立宗藩关系。福州是当时中琉交往的唯一指定口岸。在福州琉球馆学习的琉球留学生被称为“勤学”，他们动身来华前，要先学习一些汉语官话。而琉球人编撰的琉球官话课本中，无论是对话场景、发音甚至语法结构都受到了福州方言的影响。仅从语言的交流来看，也可得知当时福州与琉球的交往之密切。

记者：听说关西大学图书馆有一个与鲁迅先生有关的增田涉文库？

内田庆市：是的，增田涉是鲁迅先生的日本弟子。在上海跟鲁迅先生学习中国小说史。在先生的指导和帮助下，将《中国小说史略》译成日本语，同时，写了日文《鲁迅传》初稿，经鲁迅先生亲自改阅。这些珍贵的手稿原版都保存在关西大学的文库中。

记者：如今在日本学习汉语的人多吗？您如何从事汉语的教学和推广？

内田庆市：对于我的研究来说，汉语是基本，所以我一直致力于汉语的推广。现在日本国内汉语水平考试仍然是由我主持的。日本有600多所高中把汉语作为第二语言教授，而每年参加这个考试的人数大概是3万人。我住在大阪，但是我基本上每个月都要去东京3次左右，为这个考试做一些标准制定、考试内容以及考试结果评定等工作。

在不断的研究中，我愈发能体会汉语的独特魅力。现在全球有越来越多人想了解和认识中国，我希望经过大家的努力，日本乃至全世界有更多的人了解汉语、学习汉语、爱上汉语。（记者 汪洁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