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南网新西兰6月8日讯 在新西兰建筑行业,许立(Frank Xu)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。
在本地西方人眼中,他是舜地集团的副总经理兼项目总监,负责的是新西兰摩天公寓楼“海上1号”这样鼎鼎大名的项目;同时,作为新西兰华人建筑业协会(New Zealand Chinese Building Industry Association,简称NZCBIA)的会长,他的东方面孔就是NZCBIA的名片,代表的是新西兰蓬勃发展的华人建筑业。
在中央电视台的采访中,他是“跟毛利人打交道的华人建筑商”,是海外华人的杰出典型;在华人建筑业同行眼中,他是移民新西兰25载、凭自己打拼在行业内声名赫赫的前辈和榜样,是华人协会NZCBIA当之无愧的主心骨;即使是不认识他的人,也都熟悉新西兰国际建筑业博览会暨峰会(New Zealand International Building Expo & Summit,简称NZIBES),而他正是将这个华人圈几乎无人不晓的年度行业盛会托在肩膀上的“巨人”。
正如一万个读者心中有一万个哈姆雷特,每个认识Frank的人对他的成功也都有着不尽相同的理解。但有一点认知是共通的:成功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、跌宕起伏的精彩故事。
然而,真正的胜战,看上去常常平淡无奇,正如“兵家至圣”的孙武在其著作《孙子兵法·军形》中写到,“故善战者之胜,无智名,无勇功。”真正的英雄故事,往往没有一波三折的剧情。
优秀源于勤奋,伟大出自平凡。这是许立信仰的人生哲学,也是他在生活、工作中躬身践行的重要理念。
平凡人的不平凡故事,也许更动人、更有力量。
以下为许立的自述:
我在“建筑博物馆”长大
“城里三山古越都,楼台相望跨蓬壶;有时细雨微烟罩,便是天然水墨图。”这是宋代诗人陈轩描绘的古城福州。
我正是土生土长的福州人,“三坊七巷”里成长的福州人。
福州是历史文化名城,有2200多年建城史,经历了西汉的建城,西晋的迁城,唐末五代的两次扩城,以及宋、元、明、清的建、毁与重修,构成了古城规划与建造的文明史。
“三坊七巷”形成于唐末五代,以南后街为中轴,西边三片坊、东边七条巷:“三坊”自北而南分别是衣锦坊、文儒坊和光禄坊;“七巷”分别是杨桥巷、郎官巷、塔巷、黄巷、安民巷、宫巷和吉庇巷。
围绕着这些古老的花岗岩铺设的小道,历代福州人建起了这片灰瓦构筑的老宅古厝。清代道光年间,不到三十岁的进士刘心香,在闲适生活中曾吟出无题七绝诗一首,“七巷三坊忆旧游,晚凉声唱卖花柔。紫菱丹荔黄皮果,一路香风引酒楼。”这是“七巷三坊”一词的最早文字记录。
我家所在的杨桥路,就是“七巷”中的“杨桥巷”拓宽而来的;我的小学名叫“衣锦小学”,自然是得名于“三坊”中的“衣锦坊”了。身在其中的时候不觉得,回头看时才发觉,我的整个少年时代都浸润在闽都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中,目光所及之处都充满了古老的雕琢韵味,何其幸运!
三坊七巷是中国现存面积最大的城中心历史文化街区
为什么说是少年时代呢,因为我虽然长在“三坊七巷”,但是我的童年是在福州郊区的外婆家度过的。
当时,我的父亲是福建省建筑设计研究院的测量师,工作繁忙,经常出差;我的母亲是一名小学老师,从师范学校毕业后,她就被分配到福建省宁德市屏南县做一名乡村教师。因为工作,父母长时间两地分居,难以照顾我和妹妹,所以我们小时候都是跟着外婆长大的。
虽然会想念爸爸妈妈,山区生活也比较艰苦,但我的童年生活并没有因为父母的缺席、物资的匮乏而不快乐。相反,在青山绿水中、在外婆的呵护下,我渡过了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。
在我的记忆里,外婆家就像鲁迅笔下的“百草园”那样美好。外婆家是一个大家族,几十口人住在一个大院子里,我有很多同龄的表兄弟可以一起玩,邻居小伙伴们也都沾亲带故,经常一大帮孩子漫山遍野疯跑,拿块木板就敢下河摸鱼捉虾,至今我都记得浸泡在那清清河水中的凉爽和快意;冬天有冬天的乐趣,白萝卜、南瓜掏空点上一支蜡烛,就是元宵节的小提灯,在我心里,和我的老乡冰心笔下的“小桔灯”一样美好。
外公外婆是典型的“严父慈母”,外婆心疼我父母不在身边,有好吃的都偷偷塞给我,让我藏起来偷偷吃;外公则是个非常严格的人,他教会我“成由勤俭破由奢”的道理,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外公去市场上卖家里吃不完的菜,坐在小板凳上帮他挑菜、收钱,懂得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,不能浪费。
许立与外公外婆、父母和妹妹的合影
我到了上学年纪,也在母亲任教的乡村小学读过书,我和妹妹每年轮流跟着母亲去上学,另一个人留在外婆家生活。直到我十岁那年,才真正离开了我的“百草园”,回到“三坊七巷”去我的“三味书屋”——衣锦小学读书。那是1977年,母亲终于从屏南县调回了城里,就在福建省建筑设计研究院做后勤工作,父母不再异地,我们一家人也终于能够团聚了。
许立与父母和妹妹的合影,摄于1985年
那是我们一家人最幸福的日子,也给了我沉浸式体验建筑之美的机会,想来支持我奋斗至今的、对建筑行业的那份热爱和情怀,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。
“三坊七巷”被誉为“中国明清建筑博物馆”,坊巷内200多座明清古建筑历数百年风雨得以保存至今,磨砺得更具沧桑之美。中国古建筑讲求对称又变化的空间布局、明暗虚实的空间组合、环保且天然的建筑材料,以及精美的细部装饰都在这里得到充分体现。
当然,我是个孩子的时候并不懂这些,但是“美”本身是每个人都可以直观感受到的。每天上学都要穿过长坊短巷,路过园林宗祠、石桥石塔。放学后去找同学玩,很多同学家都住在古厝大院,院落布局工整,建筑细部精巧细腻,园林隽永别致、颇有风雅情趣。
我对建筑原始的热爱,当然还有家学渊源。随着父母亲在福建省建筑设计院这个环境里长大,耳濡目染,建筑好像从来就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。我和妹妹做作业的演算纸都是父亲拿回来的废旧图纸,母亲帮我们裁成小块、用订书机订成小本本。所以,我常常都会看到各式各样的立面图、平面图。
父母的同事,福建省建筑设计院的建筑设计师们,一到周末就会在坊巷间支起画板写生。我家附近有一条五代时闽王王审知所建罗城的护城河,河上有两座颇有些年份的古桥,一座叫观音桥,另一座叫馆驿桥,桥为条石所砌,桥上有石刻碑文、桥下有水生植物——这些我们眼中的习以为常,在他们笔下就变成了非常优美的风景画,我还清晰地记得,站在桥头看到他们的作品时心里受到的震撼。
多年潜移默化的影响,到了我参加高考的时候,选择建筑专业仿佛是天经地义、水到渠成的事了。
大学给了我事业,也给了我爱情
1985年,我从福州第三中学毕业,考上了福州大学工业与民用建筑专业。
许立就读于福州三中,摄于1982年
福州三中坐落在福州西湖之滨,是福建省重点中学,也是我家附近最好的中学,高考录取率非常高。有个说法是:在福州三中上高中,在高考是“千军万马过独木桥”的时代也基本可以保证考上大学。但我在选学校和专业上还是颇费了一番思量。
我很早就打定主意学建筑,但母亲心里其实是想我能学医的。好在父亲无条件地支持我的梦想,母亲也一向尊重我的选择,最终我还是决定报考建筑相关的专业。细化到具体的专业选择上,许是少年时的耳濡目染,我是心心念念想学建筑设计的,但建筑专业大都需要考美术,我没有受过相关训练,只能选择学建筑结构类的专业——经过多方了解,我最终选择了福州大学的工业与民用建筑专业。福州大学是“211工程”大学、也是福建省三所重点建设的高水平大学之一,而我报的专业也是全国重点专业。彼时,国家基建进入了一个高峰期,建筑类专业都是非常抢手的,我能够成功考入,我的父母也是非常为我骄傲的。
在心仪的大学和热爱的专业里学习,我如鱼得水,尽情徜徉于学海,如饥似渴地汲取着丰富的专业知识和思想营养。1989年,我顺利完成了学业,并子承父业、进入了父亲挥洒了一辈子汗水的福建省建筑设计院工作。
许立大学毕业前留影,摄于1989年
四年大学时光,虽然短暂却对我的一生都有着深远的影响。可以说,大学不仅是我事业的起跑线,也让我初尝了爱情的甘甜、给了我幸福的家庭。我一生相对平顺,没有什么故事,但和我太太Jenny Zhang的相遇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小小的“传奇”。
她是小我两届的学妹,本来可能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,因为一个排球定了终身。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,在上个世纪80年代,排球是怎么热火朝天地进入了每个中国人的生活、激励着每个人的信念的。1981年11月16日,中国女排在第三届世界杯女子排球赛的决赛中以3:2战胜日本队,为中国夺得“三大球(足球、篮球、排球)”首个世界冠军,实现了历史性的突破。随后,中国女排连续在1982年女排世锦赛、1984年奥运会、1985年世界杯、1986年世锦赛上夺得冠军,成为了奋勇拼搏、迎难而上的时代精神的象征。
那时候,福州街头巷尾,都是打排球的孩子,我和我妹妹从上初中时就是其中的一份子;福州大学更有开展新生排球赛的传统,1987年9月,大三的我作为新生男女排的总教练,认识了我的队员、学妹Jenny。Jenny是个运动健将,尤擅中长跑,我们的爱情长跑一跑就是35年,结婚也30年了,仍旧恩爱如初;我们的两个女儿,也都长大成人了:大女儿Fiona已经工作,小女儿Angela在悉尼大学攻读法律和历史双学位——这是我们在排球场初相遇的时候难以想象的,是35年相濡以沫、35年互相支持、35年共同打拼,才有了一生的美满。
许立和Jenny最早的合影之一,摄于1987年
Jenny大三的时候,我先毕业了。
在我摩拳擦掌想要“大干一场”的时候,遇到了难得的契机:福建省建筑设计院推动经营方式转化,从“只做设计”转变成“设计和建造两手抓、两手都要硬”——这个转化其实就是我们现在常说的“Design & Build”,即“设计与施工一条龙”。但在当时是一个非常新颖的理念,只有大型的、部属的设计院才有这一类的业务,例如化工部、机械部在开发大型的化工厂、钢铁厂时,会由部属的设计院和中字头的建筑公司合作执行。没想到,我所在的设计院也做到了,而且我非常幸运地被分配到了新成立的工程开发部。
理论应用于实践,梦想照进现实,我正是在工程开发部成长起来的。我参与的第一个项目是一个外资的房地产项目,由我们设计院的建筑设计师设计,我们部门负责施工监理,也就是在项目现场管理施工的进程。在这个项目中工作了几年,我积累了丰富的现场管理经验,对自己未来的发展规划也愈加清晰了。
这个项目快结束的时候,正是中国经济在改革开放大潮下冲向新一轮高峰之时,房地产开发也越来越热火朝天,设计院和澳门华榕公司合资成立了“福建榕澳房地产开发公司”。我被派到这家公司的工程开发部做经理,负责房地产开发项目整个生命周期的管理工作,包括可行性研究、战略分析、建筑规划和设计、现场施工等。在这里,我积累了包括写字楼、公寓、零售店和宾馆等在内的多种建筑类型的项目管理经验。
在福建工作的这8年,帮助我找到了使我终身愉悦的事业——建筑工程的项目计划和管理工作。可以说,我在建筑行业30余年的打拼,从这14个字中就可以一窥全貌了。
Fletcher首位中国大陆来的华人项目经理
1992年,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年。我从事业单位被派到中外合资的房地产开发公司,是个很大的挑战;而我人生更重要的变化,是我和Jenny领了结婚证,从此共同面对世间风雨的,是携手同心的两个人。
Jenny于1991年毕业留校,就在福州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工作。我们在一起聊工作的时候,会感觉福州大学的教授工作就是她的未来,而福建省建筑设计院的高级工程师就是我的未来。那时的我们还不到三十岁,一眼看到头的日子对我们而言会比较单调,我们想要生活有一些改变。
上个世纪90年代初,移民还是一个比较新鲜的概念。我动了移民的念头,是在榕澳工作期间,因为多次被派到澳门培训,也有机会去香港、泰国等地参观,我接收到大多数人在九十年代初接收不到的信息,对国外的生活产生了向往;而Jenny因为在学校工作,出国留学的同学的学历、成绩公证都要经她之手,她也因此看到了人生更多元的选择,产生了出国的想法。最终让我们共同下定决心的,是好朋友在帮我们组装我们人生的第一台电脑“486”时,透露出他移民澳洲的申请刚刚获批的信息——他可以,我们说不定也可以?
但事实上,这些因素都是表面的,我内心深处真正的声音,仍然来自于我的精神家园“三坊七巷”。“三坊七巷”可以说是承载了“半部中国近现代史”,生活过许多晚清民国的名人,比如林则徐、严复、陈宝琛、林觉民、冰心、林纾等。在我的潜意识当中,我很羡慕这些学贯中西的前辈,比如说像林徽因、林语堂、梁实秋这些人,他们很大一部分时间在西方生活,不仅仅学有所成,在不同的文化环境生活也可以如蛟龙得水;回国发展后,他们依旧能在中国的环境里大放光彩,并将中西文化的长处相结合……可以说,我做出移民的决定,是带着理想和情怀的。
1997年3月8日,我和Jenny通过技术移民来到了新西兰。
移民的过程是顺利的,但在全新的国家开启新生活并没有那么简单:刚来到奥克兰不到两个星期,我们就被偷了。虽然全部家当只有两个皮箱,并不值什么钱,但这件事还是让初来乍到的我们非常难过。幸运的是,当时我们认识了一位心地善良的新西兰老爷爷“阿伦(Alan Bottomley)”,他热情地邀请我们到他家去住,我们和他建立了深厚的友谊,称他为“新西兰爸爸”。
阿伦是一位典型的英国绅士,热心公益,简直就是新西兰的“活雷锋”。他每周在家里免费教新移民英语,时常当免费司机带新移民办理各种生活必须的手续……帮助了很多新移民的阿伦深知,只有尽快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,和本地社会产生连接,新移民才能真正在奥克兰扎根。因此,他不仅授我们以鱼——给我们地方住,还教我们“打渔”的方法。我和Jenny这两个刚刚登陆的新移民,对本地建筑企业了解有限,对如何寻找工作机会、如何用英文写简历更是“两眼一抹黑”,是阿伦四处帮我们打听工作机会、教会我们修改简历、递交工作申请……来到奥克兰三个月后,我终于得到了在新西兰最大的建筑公司Fletcher Construction工作的机会。
许立与“新西兰爸爸”阿伦,摄于2006年
我在Fletcher的第一个职位是项目规划师(Planner),主要工作内容就是为项目做施工计划。我每周都要跑遍公司在奥克兰的几乎所有工地,了解施工进度、发现问题和漏洞,并及时向高层的项目管理人员汇报。
这份工作帮助身为新移民的我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我没有被某个项目所束缚住,小到一个独栋住宅,大到高层公寓、办公楼,乃至大型购物中心、超市,几乎所有类型的建筑工地我都跑过,对新西兰建筑业有了最直观的了解。当时Fletcher正在盖天空塔(Sky Tower),后来几乎奥克兰所有的地标性建筑也都是Fletcher建的,所以我有很多的机会接触到本地最先进的施工方法和施工技术。
Fletcher对员工的在职培训也非常重视,每两周公司内部都会有不同的培训课程,也支持员工在工作有余力的情况下继续深造。我对项目管理工作一直情有独钟,经过多方了解和对自身情况的评估,在Fletcher工作两年后,我选择了在悉尼科技大学学习项目管理专业,并于2002年获得了硕士学位。我的毕业论文将项目管理和《孙子兵法》相结合,反映了我对项目计划和管理的独特视角,不仅得到了教授的认可,还被以“Building on Ancient Wisdom”为题发表在Fletcher公司内部的季刊上。
许立从悉尼科技大学毕业,摄于2002年
这段经历说起来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,但过程却是艰辛的。有一份全职工作再读书本就是挑战,加上我那时出国不过两年,英语尚未完全过关,阅读书籍和参考资料需要花费大量时间。1999年初,我们有了大女儿Fiona,我读书时她还是个小婴儿,我要兼顾工作、学习和家庭实属不易。Jenny也作出巨大的牺牲,既要上班又要照顾家庭和女儿,但她毫无怨言地支持我读书,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,孩子也照护得非常周到。
现在回忆起来,那段时光尽管辛苦,但影响深远。尤其是慢慢深入到项目管理这个学科的学习中,我做了大量的笔记去总结心得和收获;后来在工作的过程中,用学到的原理指导实践中,形成了自己的一些独特的见解,更感觉像掌握了一个新式、强大又趁手的武器,对未来我在建筑业中的发展大有助益;我还将项目管理的理论灵活运用到生活中去,这些管理理论渐渐成为了指导我人生的工具,甚至可以说是信仰。
在拿到项目管理硕士学位后,我开始向公司提出从事相关工作的申请,公司高层也是知人善任的,开始在我的工作职责中增加更多内容。
2004年,我完成了第一次身份转化,从项目规划师变成了工地管理经理(Site Manager),被派到基督城和奥克兰的一些大型商业项目现场,去辅助项目经理管理项目;2005年,我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项目经理(Project Manager)工作,也成为了Fletcher第一位大陆来的华人项目经理,从初登陆到这一天,我奋斗了整整8年。之后,我又在Fletcher做了6年项目经理,经手管理了包括工厂厂房、五星级酒店、高层公寓、超市、高层办公楼和大学教学楼等在内的各种大型项目。
回顾这14年的工作历程,我觉得非常难能可贵。
做项目规划师的时候,一年要“无中生有”近50个计划,仅仅根据几张图纸做出项目进度计划。这个计划是项目投标的重要部分,50个计划中最多只有10%可以真正成为的Fletcher的合同项目。之后,我作为项目经理,又有机会去验证我之前对项目的认识是否正确,对计划尤其是其中细节的可行性有更深入的理解……我相信在整个新西兰的建筑业,很少有人可以有这样全面的经历。多年的项目管理计划的经验以及系统的理论学习和探索,让我成为项目计划和管理的专家,特别是在房地产开发项目管理和建筑施工项目计划领域。
“路漫漫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。”在我的内心,似乎天生有着一股强大的韧劲和闯劲。我深知,想要在建筑之路上走得更远更好,就必须不断提升和挑战自己,而不是在舒适区里止步不前。因此,2011年,我带着对公司的感恩和充分的积累,离开了工作14年的Fletcher。
许立在Fletcher工作十周年纪念时与对他帮助最大的同事Andrew Dick合影
有情怀、懂文化的华人建筑商
为什么选择创业?当你拿着同样的问题去问创业者们,会得到很多不同的回答。
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,我也曾无数次在心里询问过我自己。一方面,在Fletcher,我只是一个非常大的公司里的一颗小小的螺丝钉,很多事情好像轮不到我去想、轮不到我去做,但是我又想去做这些事情,把我的才能充分地发挥出来。另一方面,我比较看好建筑行业,我来新西兰时刚巧错过了中国建筑业大发展的时代,有时候也会感到遗憾。2011年左右,已经有很多华人开始投资新西兰的房地产了,我感觉现在是新西兰即将进入建筑业大发展时代,此时是创业的大好时机。
事实证明,我的感觉是准确的。
2000年的时候,Fletcher承建的普华永道办公大厦(PwC Tower)结构封顶,我站在上面俯视奥克兰市区,发现整个市区只有5部塔吊;而19年后,有报道指出,当时奥克兰市有90多部塔吊,发展速度相当惊人。即使发展如此之快,奥克兰仍面临建设紧缺的情况,高力国际(Colliers International)的全国研究咨询总监Alan McMahon曾预计,到2031年,奥克兰至少还需要18个普华永道办公大厦、18个Metropolis住宅大楼和18个Queen St街角的Downtown购物中心,才能适应未来的发展需求。
我的房地产开发及建筑公司艾普建筑(Inter Pro Group)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诞生的。公司主要专注于包括独栋、联排住宅和轻型商业建筑在内的项目管理和建设。
在创业过程中,我印象比较深刻的项目,是帮助赫基昂加港(Hokianga)附近的毛利人酒店扩建项目招商和规划。北部地区的毛利部落认为,赫基昂加港的海岸是库珀的独木舟首先登陆的地方,所以这里也是一个非常著名的旅游景点。正因为我有着丰富的经验,以及对当地文化足够了解,毛利人才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。中央电视台国际频道也因此采访我,称我为“跟毛利人打交道的华人建筑商”,这个称号让我感到自豪——对我来说,毛利人的这份信任不仅是给我的,也是给华人建商的,这份认可是动力、是荣誉。
许立与央视电视台摄制组探访毛利部落时合影
从2011年到2016年的五年间,我和我的团队成功建造和开发了将近200套各类建筑,主要是独栋别墅——从数量的角度上来说,我这次创业是比较成功的。也因此,再次做出转换轨道的决定,是相当艰难的。
2016年,舜地集团的高层找到我,希望我可以作为副总经理兼项目总监,负责新西兰最高的公寓建筑“海上一号(Seascape)”的设计、报批、施工和营运工作。在找我之前,他们已经在新西兰市场上寻觅了一年多的时间,却一直没有找到适合这个角色的人,在他们眼里,我的经验和理念都是最适合不过的。
天空塔是新西兰第一高的建筑,“海上一号”建成后将会是第二高,但它不是个塔,而是个正儿八经的摩天大楼啊!我为这个令人心动的offer(要约邀请)纠结了整整一星期,毕竟创业路正宽广,放弃是需要勇气的。
“海上一号”公寓项目效果图
“海上一号”公寓项目效果图
后来,促使我接下这个offer的,是Fletchers的天空塔项目总监Warren Hollings曾经说过的一句话。在我和他学习项目管理的时候,他曾经告诉我,当他接到天空塔和天空城项目的时候,他非常激动,他觉得这是一个项目经理终身难遇的机会(Lifetime Opportunity)。我觉得“海上一号”也是我的Lifetime Opportunity。作为一个对建筑有情怀、有激情的一个从业者,能够有机会参与到一个地标性的建筑,是可遇而不可求的。所以,我经过慎重考虑接受了这个offer,加入了舜地集团一直工作至今,“海上一号”已经做到第37层结构,外墙和装修也陆续开始了。
大型公寓开发项目Te Tauoma是我在舜地集团负责的另一个非常具有代表性的项目。200年前,奥克兰著名火山惠灵顿山(Maungarei)旁边矗立着它的姐妹火山锥,被称为Te Tauoma。后来,该区域被作为奥克兰的主要采石场,Te Tauoma被大量开采,为建筑、道路建设行业提供石料,最终几乎被夷为平地。在这片8.9公顷的土地上,我们将打造一个文化、历史与未来相互编织的现代生活区域。Te Tauoma建成后,将会是一个能够提供1500套公寓的综合性生活小区,在新西兰开发史上是具有开创性的。
Te Tauoma公寓项目效果图
Te Tauoma公寓项目效果图
在这个项目的开发中,文化起着主导性作用。通过与对当地的毛利部落(Mana whenua)长达四年的讨论和合作,我们正在为奥克兰塑造一个新的城市故事,并与毛利社区、组群或部落(iwi)密切合作,结合中国文化,制定了名为“Te Mana Motuhake o Te Tauoma”的文化规划。就如我曾在以“在Te Tauoma,文化、历史和未来编织在一起”为题做的演讲中所说的一样,在Te Tauoma,我们着眼于过去、现在和未来,尊重土地和文化,以人为本,我们的愿景是创造一种更智能、更现代的生活方式,为超过5000人打造梦想之家。
今年,是我参加工作的第33年,我仍然步履不停、仍然坚信:道阻且长,行则将至,行而不辍,则未来可期。
NZCBIA是项目管理的典范
时至今日,我还记得自己登陆时想要扎根新西兰的热切心情。经过二十多年打拼,我不仅能够从事自己喜欢的专业,还能够融入并深度了解西方社会,与包括毛利人在内的其它族群打交道,算是得偿所愿了。
但这对我还远远不够,我长着中国人的面孔、血管里流着中国人的热血,无论我是在本地大企业打工、还是创业做自己的公司,我和我的华人同行始终是一荣俱荣、一损俱损的。我坚信,一把筷子一定比一根筷子结实,大家只有同舟共济、精诚合作,才能取得更大的成功、在行业中获得应有的尊重。
我一直想要为自己、为同行、为华人建筑业做点什么,但在2014年之前,我脑海里只有模糊的念头和不成熟的规划。2014年,我和Place Makers市场经理陈乐源(Keven Chen)、隆泰集团(Long Champs Group)董事胡海波、胡海龙等人多次会面,商讨成立我们华人自己的行业协会的事宜后,想法才渐渐成型了。
我们创立协会的初衷其实很朴素。
首先,华人建筑业这些年来发展非常快,各种各样的问题也就随着迅猛的发展逐渐暴露出来。我自己在创业的时候,就感受到了市场的混乱和随之而来的负面影响。在当时,华人建筑业缺乏高水准、高质量、口碑好的代表,特别是这种协会形式的代表。我们希望能通过协会这样的平台来培育市场,帮助我们整个行业提升声誉和质量。
其次,我们需要一个发声的渠道。为什么这么说呢?因为很多人都有一种误解,认为是华人把新西兰房价给炒上去的,还认为华人盖的房子质量不好等。但实际上,我们华人开发商、建筑商是在建设这个国家,在投资这个国家。我们做的高质量、高标准的项目也比比皆是。我们需要有一个渠道去发出我们的声音,去更直观地表达我们自己。
第三,我们需要一个平台去营销我们自己。尤其像我们这些对当地更了解、对规则更熟悉的老移民,应该带领行业内如春笋般崛起的华人公司去推广他们的业务、帮助从业人员的职业生涯更加顺畅。
就像孙子说的“五事七算”——在协会诞生之前,我们的讨论、调查、联络工作持续了一年多,把需要计算的事项一一列出,从实力计算中判断成败的可能性,由此算出这个想法能不能最终落地……直到2015年3月,我们都感到准备好了,就在Gulf Harbour的会所召开了首次理事会,正式成立了新西兰华人建筑业协会(NZCBIA)。
成立初始,因为之前的行业乱象,行业协会并不受公众信任,很多人对NZCBIA都是持观望态度的,参与热情很低。我们出于对协会长期可持续、平衡发展的考虑,决定不依赖捐款发展,不让某个出资人控制协会,制定了企业3000新西兰元、个人300新西兰元的会费,这也是一个较高的门槛,早期的会员募集是很不容易的。
在做各种活动的时候,因为我们都以最高标准来进行,预算较高,招商非常辛苦,协会所有人都被动员起来跑赞助,谈到最后都需要我这个“会长”出面,陪着笑脸求人。通常到了活动开幕的最后时刻,还会有十几万新西兰元的资金缺口,都是理事会的成员自愿认购,最终补上缺口将活动办起来的。
每年做NZIBES(新西兰国际建筑业博览会暨峰会)的时候,大家都全心铺在活动筹备上,连公司的事情都放下了。秘书长Dylan Huang每年展会结束后,都会累瘦五公斤。理事会会员的家属也都被动员起来为活动无偿打工,还有非常多的志愿者加入进来,加班加点毫无怨言。
2021新西兰国际建筑业博览会暨峰会(NZIBES)开幕式剪彩
我记得有一件很有趣的事,2018年晚宴上,Dylan上台感谢所有赞助商和为协会义务奉献的会员们时,特别感谢了我,他说“许会长为了协会牺牲了大量的家庭时间,希望今后更多平衡工作和生活,帮助夫人多做一些家务”,然后送给我一个搓衣板。台下华人嘉宾开怀大笑,洋人嘉宾从此也记住了搓衣板的用途。大笑背后,其实是辛酸的,Jenny是每年晚宴流程的负责人,为了NZIBES付出了非常非常多,但她只是众多无条件支持协会发展的会员家属的一个缩影。众人拾柴火焰高,没有这么多人不计回报的努力,NZCBIA没有今天。
NZCBIA晚宴收到的搓衣板礼物
今天,NZCBIA已经迈入了第八个年头。八年间,我们最初的想法一一变成了现实:我们通过自己的媒体平台发出响亮的华人声音,通过设立奖项推出高水准、高质量的项目和团队的代表,通过参加、组织各种活动搭建华人建筑公司同政府、行业组织等沟通的桥梁,通过各种培训帮助从业人员成长,通过设立奖学金支持新生代、为行业储备人才……我们的王牌活动“新西兰国际房地产和建筑业博览会暨峰会(NZIBES)”则全面体现了协会存在的意义和使命,是对新西兰华人房地产建筑业每一年取得成果的全面检阅。
回望这八年,很多人会说:NZCBIA的发展也太顺了吧!
的确,NZCBIA成立赶上了新西兰建筑业大发展的好时候、NZCBIA做的事情都有非常好的回响,NZCBIA一百多位个人和公司会员都信任、支持我们的工作和决定,合作伙伴们也都对NZCBIA鼎力支持……取得今天的成绩,看似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都占;但成功背后最深层次的原因,在我看来正是“故善战者之胜,无智名,无勇功”。
首先,NZCBIA从成立开始,就有非常明确的目标,有所为、有所不为!作为一个非盈利的协会,我们坚持做我们该做的事——服务于华人房地产建筑业;坚决不做不该做的事,不与会员争利,参与到各种各样的经营中,如团购土地、建材等等。
其次,人们口中NZCBIA的“顺”其实是精心计划的结果,“顺”不是没有困难,而是能提前预见到问题并化解,遇到问题时能够解决问题、将项目带回规划好的路径;如果发展过程“跌宕起伏”、“惊心动魄”,那一定是项目领导者思维或做法不正确导致的,平稳发展才是一个好的项目应该有的样子。
所以,从宏观角度来说,NZCBIA也是一个项目,NZCBIA的运营是属于项目计划与管理范畴的。NZCBIA这个项目充分体现了我一直坚信的项目管理两大信条:要交付客户的需求而不是客户的要求(Deliver what stakeholders’ need, not what stakeholders’ want); 如果你能在纸面是把项目建起来,你才能在现场把项目建起来(If you can build it on plan, you can build it on site)。不谦虚地说,协会8年历程,是一个项目管理的典范。
如果把人生也当成一个大的项目来管理,我对自己的人生期待也是“平稳却不安于现状”“平淡但不失精彩”的。毕竟,杰出人生之旅可能是波澜壮阔的大河、也可以是潺潺小溪,只要选对方向、不竭流淌,最终都会汇入大海,成为永恒。
许立(左五)与NZCBIA理事成员合影
东南网新西兰站特约记者陈镁燕 特约通讯员Lesley Song
讲述人许立供图